小说丨P2P雷潮风云录丨（11）阿达
（11）阿达
今天周六，阿达就呆在家里，哪里都没去。母亲一大早就在屋外喊他出去约会，他赶快抓起一个硕大的森海塞尔耳机套在头上，装作没听见老妈的喊叫。给他介绍的女朋友比他小上几岁，是本地一家企业主的女儿，介绍人说不但漂亮还善解人意，阿达母亲一听就万分喜欢，催着阿达和对方加了微信，看看半个月没啥动静，又开始整天催着阿达去跟女孩子见面。阿达母亲在屋外唠叨半天，听不到一点回应，走进阿达的房间里，看到阿达戴着耳机正在摇头晃脑，便一把拉下他的耳机，冲他劈头盖脸又是一通唠叨。阿达无奈的很，只好敷衍妈妈说下午一定出去约会，母亲这才一边唠叨一边悻悻走开。
阿达坐在电脑前跟“豆豆爱广东出借人”QQ群里和好几个出借人在一起讨论豆豆爱出现逾期的情况。群主是另外一个人，网络名字叫“牛生”，牛生非常热情洋溢，在群里对每个人都嘘寒问暖，发言最多，雾滴和火姐也都在，QQ群里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跟P2P有关的话题，从其他平台的情况聊到豆豆爱，又聊到世界国家的经济政治形势，都在畅所欲言，面对同一个话题，大家很有共同语言，大多数人还是不爱发言，在默默听着。
大家一边聊着，一边也小心翼翼地不肯泄露自己的真实信息，大家互相称呼为难友。牛生作为群主，显得霸气老到，要求每个人都要贴出自己的投资截图，否则立马踢出群外。有个群友不想贴出自己的投资截图，跟牛生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，牛生刚开始还好好耐心劝他，说验证了真实出借人，就是同一战壕里的难友了，但那位群友就是不配合，牛生感到自己群主的威信受到了损害，一抬手把这位群友清理出了QQ群。
不知道谁提议了一句，都是广东地区的，不如约在广东线下见个面，大家好互相确认，顺便认识一下，群里不少人纷纷叫好起来，今天恰好周末，有空的人还不少。大多数人倒是觉得见见网友挺好，这样的网友见面比普通闲扯聊天的网友见面要可靠的多，因为都是金融难民，所以大家之间的信任感都建立在这个共同点上，甚至会特别放心地告知对方个人信息。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选地址，首选肯定是广州，广州周边的居多，选在广州再合理不过。牛生挑了广州的流花广场，离地铁站不远，旁边还有流花湖公园。有几个人就打算拖家带口顺便来玩一趟。
阿达也打算去广州见网友，他没敢跟老妈讲“豆豆爱”平台出现逾期，钱有可能回不来的事情，怕是说了要被劈头盖脸数落一通，那以后会被一直念叨。就上午这么一小会，老妈又进来几回，要他出去约女孩子见面，他戴着耳机装没听见。吃过午饭，他说要出去一趟，老妈警惕地看着问他去哪？阿达灵机一动，说，约了女孩子去广州流花湖公园玩。老妈一听高兴的很，放下饭碗还给阿达理了理头发，又给阿达的衣服拉了几下，笑眯眯夸道：“我睇我家达仔帅啦”。阿达有点不耐烦推开老妈，坐车去了广州。
到了下午三点，流花广场已经有阿达、牛生、刘耀门几个人已经到了，坐在露天凉茶棚下抽烟喝凉茶。QQ群里不段有人汇报到了哪个位置，询问搭乘地铁几号线有没有停车位等等。到齐了大家才发现，也就来了七八个人，很多说要来的人又改了主意说有事要办。
有七八个人也算不少，亲眷们到公园里玩，几个人围着说话。阿达努力把网络上的ID和眼前活生生的人一一对应起来，发现根据文字聊天建立的形象和实际大相径庭，刘耀门的网名是雾滴，看着怎么也不像文艺款，说话中气十足，无所顾忌，毕竟做物业经理的，说话有那么一套。牛生看上去文质彬彬，说话慢条斯理，网上当群主倒是霸气十足。火姐来得有点晚，今天特地传了件大红色的衣服，她拉了半天律师老公来镇场子，老公就是不肯来，把火姐给气得不行。火姐自己跟着先生耳濡目染，也学了不少法律知识，想想对付一帮子门外汉，显个专业水平应该还是绰绰有余，施施然也就安心来了。
刘耀门嗓门大，人热情，七嘴八舌招呼一打，就把牛生给冷落在一旁。
“小兄弟，你是哪个啊？”刘耀门热情一拍阿达肩膀，问道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就，是阿达。”别看阿达在网上言语如飞，在现实里倒是腼腆得不行，他更愿意静静坐在一边不言不语，默默看着。
“阿达就是你小子啊，怎么坐这么久不说话啊。”刘耀门浓重的湖南口音在阿达耳边炸响。旁边火姐听到熟悉的乡音，马上跟刘耀门搭上了话，两个人叽里呱啦用湖南话聊了起来。广东湖南人多，遇见湖南老乡也是常见的事情。见刘耀门被火姐拉走了，阿达心里松了口气，还好没人缠着他说话了。
旁边坐着个跟阿达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，也没和谁在说话，低着头在玩手机，长长的头发半披散下来，遮住半张白皙的脸庞，小巧高挺的鼻梁看上去非常雅致，广东人本地人很少有这样的外貌，应该也是外地来广东的吧。阿达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孩，他猜了半天，心里估计着是QQ群里的哪一位，估摸着平时经常不说话，就连来广州线下见面也没吭一声，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她。阿达悄悄看了几眼之后，他的脑海再也抹不掉身旁这张长发掩住的脸。阿达想了一会，打算去跟女孩搭讪，他想了半天怎么开口，感觉想好了的时候，刚准备站起来，他又觉得不妥，重新坐了回去，全身有了焦乱的感觉。阿达第一次开始讨厌自己，为什么会全身不自在。
正在埋头胡思乱想之际，旁边突然想起一个声音，是个清甜的女生，声音不大却干脆利落，说得是道地广东话：“你也投了豆豆爱是吗？”
阿达那一刻好像突然有如电击一般，他条件反射似的转过头去，发现刚才那个女孩坐到他的身边，两颗波光莹莹而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在看着他。阿达一下就读到了女孩眼睛里的笑意，他张了张嘴，大脑一片空白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，嘴巴半张愣在那里，他心里一下着急起来，却还是什么也说不出。女孩看出阿达的窘迫，把目光移开，端起面前的凉茶，自顾自抿了一口。阿达这才缓了一下，僵硬的脸上堆了一下笑，也赶忙拿起杯子喝了一口，掩饰自己的尴尬，没曾想这一口喝得太急，呛了自己一下，一口凉茶从嘴里喷到地上，大声咳嗽起来。旁边女孩赶忙放下杯子，一只手轻轻拍着阿达的背，另一只手从包里摸出纸巾，递了过来。阿达接过纸巾，擦了擦嘴，他不知道怎么化解现在的窘境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，拿着纸巾一直在擦嘴吧，心里念叨着糗大了。后来，阿达一直都记得纸巾上淡淡的香水味。
“哎，再擦，嘴唇要破啦。”耳边清甜的声音说道。阿达这才反应过来，把纸巾放下，低着头小声说了句“谢谢”。心里恨着自己看了那么多东京热，现在一个漂亮女孩坐在旁边，居然说不出话来，幸好女孩不再说话，默默玩着手机。这时，旁边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大，有人开始争论起来了。
“不还钱，他们就要去坐牢，肯定有自融问题在里头。”刘耀门嗓门大了许多，和他争辩的，是牛生。
“坐牢去了，钱怎么办，赵力坐在牢里怎么还？”牛生不甘示弱。
“清算资产，有多少还多少，”刘耀门气鼓鼓地说，还拍了下桌子：“我二哥现在还天天给我打电话问我要钱。”
“你想想看，那能还多少？你就看看e租宝吧，立案这几年了，还是每个说法吧？”牛生在试图说服刘耀门。
e租宝是主打A2P模式的互联网金融模式，6款产品都是融资租赁债权转让，预期的年化收益率在9.0%到14.2%之间，期限从3个月到一年的都有。2014年7月上线，e租宝靠在高提成搞了一批传销式的推广，拉亲戚拉朋友，交易规模快速挤入行业前列。最高峰时候，e租宝总成交量七百多亿元，总投资人数九十多万人，待收总额七百多亿元。2015年底，e租宝涉嫌犯罪，被立案侦查。2016年初警方公布e租宝非法集资500多亿。
“e租宝也没说一分钱没有了啊，警察追回来还是要返还的啊。”
“豆豆爱和e租宝不一样，e租宝是非法集资，豆豆爱是家中介。”
“中介就没责任了？我的钱就是借给了豆豆爱，豆豆爱不还钱，我就要问赵力要。”刘耀门认了死理，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。
“别吵别吵，”火姐插话说道：“问豆豆爱要是对的，豆豆爱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，现在还刚刚开始逾期，我担心后面逾期会越来越多，”火姐说话非常理性：“你们发现这几天债权转让的不正常了吧，我投了几年从来没见过这样。”
“是的，我也很担心，现在都人心惶惶的。”牛生在一旁肯定。
“趁现在还刚开始，我们赶快搜集一下豆豆爱的秘密，早点去平台要钱去，以后要的人多了，不一定那么好要了。”
“对，对，”刘耀门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，大声说道：“火姐你们都是律师，跟我们讲讲怎么做？”
“我们这几天抓紧收集资料，起诉，看看能不能庭前和解。”对于打官司，火姐是胸有成竹，她偏向于走法律方向。
“好，我也同意。”牛生也表态，毕竟有律师同为难友，听律师的总没错，还不用另外花律师费。
大方向定下来了，几个人叽叽咕咕商量起细节，互相留了电话名字，商量了进一步的细节。他们为了共同利益建立起小小同盟，为了一个目标放下己见，求同存异，暂时地达成共识。利益共同体无论大小，为利益而生，也会为利益而亡。人性的自私和豁达，对待金钱的不同态度，在利益面前会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。为了利益分分合合，也是再正常不过。
（纯属虚构，如有雷同，巧合而已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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